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相约星期二 - 教室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教室
  阳光从餐厅的窗户射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硬木地板。我们在那儿已经谈了近两个小时了。常有电话打来,莫里让他的助手康尼去接。她把所有打电话来的人的名字记录在莫里那本黑封面的小登记簿上:朋友,默念师,讨论小组,想为某本杂志给他拍照的摄影师。显然,我不是唯一有兴趣访问他的人——“夜线”节目使他成了名人——但我还是对他有那么多的朋友而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些忌妒。我回想起大学时那些围着我转的“哥们”,他们如今在哪里呢?
  "你知道,米奇,因为我是个快死的人,所以人们才对我感兴趣。”
  你一直是个有趣的人。
  "啊,”莫里笑了。“你真好。”
  不,我并不好,我心里在想。
  "原因在于,”他说,“人们把我视为一座桥梁。我不像以前那样活着,但我又没有死……我类似于……介于两者之间。”
  他咳嗽起来,随后又恢复了笑容,“我已经踏上了最后的旅程——人们要我告诉他们该怎样打点行装。”
  电话铃又响了。
  "莫里,你能接吗?”康尼问。
  "我正在接待我的老朋友,”他说,“请他们待会儿再打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待我这么热情。我几乎已经与十六年前离开了他的那个有出息的学生判若两人。如果没有“夜线”节目,莫里也许到死也不会再见到我。对此我没有任何正儿八经的理由,除了人人现在都会找的借口。我一心一意关心着自己的生活。我很忙。
  我怎么啦?我问自己。莫里尖细、嘶哑的嗓音又把我带回到了大学时代。我那时视有钱为罪恶,衬衫加领带在我眼里简直如同枷锁,没有自由、貌似充实的生活——骑着摩托。沐着清风,游逛巴黎的街市或西藏的山峦——并不是有意义的生活。可我现在怎么啦?
  八十年代开始了。九十年代开始了。死亡、疾病、肥胖、秃顶接踵而来。我是用许多梦想在换取数额更大的支票,只是我没有意识到而已。
  莫里却又在谈美妙的大学生活了,仿佛我只是过了一个长长的假期。

  "你有没有知心的朋友?”
  "你为社区贡献过什么吗?”
  "你对自己心安理得吗?”
  "你想不想做一个富有人情味的人?”
  我坐立不安起来,我的心绪被这些问题彻底搅乱了。我怎么会变得这样?我曾经发过誓,永远不为钱而工作,我会参加和平队①,去美丽的理想乐园生活。
  ①由志愿人员组成的美国政府代表机构,成立于1961年,去发展中国家提供技术服务。
  然而,我在底特律一呆就是十年,受雇同一个报社,进出同一家银行,光顾同一家理发店。我已经三十有七,比做学生那会更有能耐,整天泡在电脑,调制解调器和手机里。我专门写有关富有的运动员的文章,他们一般对我这样的人也是很在意的。我在同龄人中已不再显得稚嫩,不用再穿灰色的无领长袖衫或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来作修饰。但我也不再有边吃鸡蛋色拉边长谈人生的机会。
  我的每一天都很充实,然而,我在大部分时间里仍感到不满足。
  我怎么啦?
  "教练,”我突然记起了这个绰号。
  莫里面露喜色,“是我。我还是你的教练。”
  他大笑着继续吃他的东西,这顿饭他已经吃了四十分钟。我在观察他,他手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好像刚刚在开始学用手。他不能用力地使用刀。他的手指在颤抖。每咬一口食物都得费很大的劲,然后再咀嚼好一阵子才咽下去,有时食物还会从嘴角漏出来,于是他得放下手里的东西,用餐巾纸擦一擦。他手腕到肘部的皮肤上布满了老人斑,而且松弛得像一根熬汤的鸡骨头上悬着的鸡皮。
  有一阵子,我们俩就这么吃着东西。一个是患病的老者,一个是健康的年轻人,两人一起承受着房间里的寂静。我觉得这是一种令人难堪的寂静,然而感到难堪的似乎只有我。
  "死亡,”莫里突然开口说,“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米奇。可不幸地活着也同样令人悲哀。所以许多来探访我的人并不幸福。”
  为什么?
  "唔,首先,我们的文化并不让人觉得心安理得。我们在教授一些错误的东西。你需要十分的坚强才能说,如果这种文化没有用,就别去接受它。建立你自己的文化。但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他们要比我——即使在这样的处境里——更不幸。

  "我也许就要死去,但我周围有爱我,关心我的人们。有多少人能有这个福份?”
  他毫不自怜自哀的态度使我感到惊讶。莫里,一个不能再跳舞。游泳。洗澡和行走的人,一个再也不能去开门,不会自己擦干身子,甚至不能在床上翻身的人,怎么会对命运表现出如此的乐于接受?我望着他费劲地使用着叉子,好几次都没能叉起一块番茄——那情景真令人悲哀。然而我无法否认,坐在他面前能感受到一种神奇的宁静,就像当年校园里的清风拂去我心中的浮躁一般。
  我瞄了一眼手表——习惯的驱使——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在想换一班飞机回去。这时莫里做了一件至今都令我挥之不去的事情。
  "你知道我会怎么死吗?”他问。
  我扬起了眉毛。
  "我会窒息而死。是的,由于我有哮喘,我的肺将无法抵御疾病的侵入。它慢慢地往上跑。现在它已经侵蚀了我的腿。用不了多久它会侵蚀到我的手臂和手。当它侵蚀到我的肺部时………
  他耸了耸肩膀。
  "厖我就完蛋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嗫嚅道,“嗯,你知道,我是说……你不会知道……”
  莫里闭上了眼睛。“我知道,米奇。你不必害怕我的死。我有过美好的生活。我们都知道这只是迟早的事。我或许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别这么说,我紧张地打断了他。没人能预料——
  "我能预料,”他轻声说。“甚至还有一种测试的方法。是一位医生教我的。”
  测试方法?
  "吸几口气。”
  我照他说的做了。
  "现在再吸一次,但这次当你呼气时,看看你能数到几。”
  我快速地边呼气边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吐完这口气时我数到了七十。
  "很好,”莫里说,“你有一个健康的肺。现在看我做。”

  他吸了口气,然后轻声、颤抖地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他停住了,气喘吁吁。
  "当医生第一次让我这么做的时候,我能数到二十三。现在是十八。”
  他闭上了眼睛,摇摇头。“我的油箱已经空了。”
  我有些紧张地做了个拍大腿的动作。该结束这个下午了。
  "再回来看看你的老教授,”当我拥抱着和他道别时莫里说。我答应我会来的,这时我尽量不去想上一次我作一允诺的时刻。
  我在学校的书店买了莫里为我们开出的书,比如《青春》、《个性和危机》、《我与你》、《分离的自我》等。这些书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进大学前我不知道人际关系的学习也可以成为一门学术性课程。在我遇到莫里之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对书本的感情是那么真实且富有感染力。有时放学后,当教室里空无一人时,我们开始作认真的交谈。他问及我的生活,然后引用艾里奇·弗罗姆、马丁·布贝尔和埃立克·埃里克森的一些论述。他经常照搬他们的语录,然后再用自己的见解作注脚。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是个真正的教授,而不是长辈。有一天下午,我在抱怨我这一代人的困惑:我分不清什么是我自己想做的,什么是别人期望你做的。
  "我有没有对你说起过反向力?”他问。
  反向力?
  "生活是持续不断的前进和后退。你想做某一件事,可你叉注定要去做另一件事。你受到了伤害,可你知道你不该受伤害。你把某些事情视作理所当然,尽管你知道不该这么做。
  "反向力,就像是橡皮筋上的移动。我们大多数人生活在它的中间。”
  听上去像是摔跤比赛,我说。
  "摔跤比赛。”莫里大芙起来。“是的,你可以对生活作类似的诠释。”
  那么哪一方会赢?我问。
  "哪一方会赢?”
  他对我笑笑:眯缝的眼睛,不平整的牙齿。
  "爱会赢。爱永远是胜者。”
或许您还会喜欢:
睡美人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2
摘要:客栈的女人叮嘱江口老人说:请不要恶作剧,也不要把手指伸进昏睡的姑娘嘴里。看起来,这里称不上是一家旅馆。二楼大概只有两间客房,一间是江口和女人正在说话的八铺席宽的房间,以及贴邻的一间。狭窄的楼下,似乎没有客厅。这里没有挂出客栈的招牌。再说,这家的秘密恐怕也打不出这种招牌来吧。房子里静悄悄的。此刻,除了这个在上了锁的门前迎接江口老人之后还在说话的女人以外,别无其他人。 [点击阅读]
老母塔之夜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2
摘要:下午,当我和我的随从们听到一个情况后,便决定在将要参加的审判会上采取强硬的态度。我们动身去“法庭”的时候,天色已晚,只见路上人很多。这些人在院子里找不到座位,只好站着,以便能看见我们走过来。我们刚刚走进院子,大门就关了起来。对我们来说,这可不是好兆头。看起来,穆巴拉克施加了影响,而且产生了效果。我们从人群中挤到听众广场上。那里本来只有一张椅子,现在增加了一条长板凳,笞刑刑具还放在那里。 [点击阅读]
致加西亚的一封信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2
摘要:我相信我自己。我相信自己所售的商品。我相信我所在的公司。我相信我的同事和助手。我相信美国的商业方式。我相信生产者、创造者、制造者、销售者以及世界上所有正在努力工作的人们。我相信真理就是价值。我相信愉快的心情,也相信健康。我相信成功的关键并不是赚钱,而是创造价值。我相信阳光、空气、菠菜、苹果酱、酸-乳-、婴儿、羽绸和雪纺绸。请始终记住,人类语言里最伟大的词汇就是“自信”。 [点击阅读]
艳阳下的谋杀案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2
摘要:罗吉-安墨林船长于一七八二年在皮梳湾外的小岛上建造一栋大房子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那是他怪异行径的极致。像他这样出身名门的人,应该有一幢华厦,座落在一大片草地上,附近也许有一条小溪流过,还有很好的牧场。可是安墨林船长毕生只爱一样:就是大海。所以他把他的大房子——而且由于必要,是一栋非常坚固的大房子——建在这个有风吹袭,海鸥翱翔的小岛上。每次一涨潮,这里就会和陆地隔开。他没有娶妻,大海就是他唯一的配偶。 [点击阅读]
采果集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2
摘要:吴笛译1如果你吩咐,我就把我的果实采满一筐又一筐,送到你的庭院,尽管有的已经掉落,有的还未成熟。因为这个季节身背丰盈果实的重负,浓荫下不时传来牧童哀怨的笛声。如果你吩咐,我就去河上扬帆启程。三月风躁动不安,把倦怠的波浪搅得满腹怨言。果园已结出全部果实,在这令人疲乏的黄昏时分,从你岸边的屋里传来你在夕阳中的呼唤。 [点击阅读]
个人的体验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2
摘要:鸟俯视着野鹿般昂然而优雅地摆在陈列架上的精美的非洲地图,很有克制地发出轻微的叹息。书店店员们从制服外衣里探出来的脖颈和手腕,星星点点凸起了鸡皮疙瘩。对于鸟的叹息,她们没有给予特别注意。暮色已深,初夏的暑热,犹如一个死去的巨人的体温,从覆盖地表的大气里全然脱落。人们都在幽暗的潜意识里摸摸索索地追寻白天残存在皮肤上的温暖记忆,最终只能无奈地吐出含混暧昧的叹息。 [点击阅读]
侯爵夫人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2
摘要:一R侯爵夫人可不是才智横溢的,尽管文学作品里,凡是上年级的妇女无不被写成谈吐妙趣横生。她对样样事都无知透顶,涉足上流社会对她也于事无补。据说饱经世故的妇女所特有的吐属有致、洞察入微和分寸得当,她也一概没有。恰好相反,她冒冒失失,唐突莽撞,直肠直肚,有时甚至厚皮涎脸。对于一个享乐时代的侯爵夫人,我能有的种种设想,她都统统给破坏了。 [点击阅读]
哭泣的遗骨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2
摘要:初、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长门市市政府下属的社会教育科工作的古川麻里那儿得知了这一消息。麻里在电话里说:“哎,我是昨天在赤崎神社的南条舞蹈节上突然遇到她的,她好像在白谷宾馆上班呢。”关于南条舞蹈的来历,有这么一段典故,据说战国时期,吉川元春将军在伯老的羽衣石城攻打南条元续时,吉川让手下的土兵数十人装扮成跳舞的混进城,顺利击败了南条军。 [点击阅读]
在黑暗中蠕动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的年代已经忘记。就连是从哪里来,到何处去的旅程也已想不起来。那时我刚过二十,每天在颓废中生活,当时怀疑人生的态度与刚体会到的游戏感受莫名地交织在一起。也许正因为如此,那时的记忆也就更加模糊不清了。那是艘两三百吨,包着铁皮的小木船。我横躺在二等船舱中。这是位于船尾,依照船体呈环状的铺有榻榻米的房间。 [点击阅读]
夜城7·地狱债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2
摘要:夜城,黑暗而又神秘的领域,位于伦敦市内。不论是诸神与怪物,还是人类与生灵,都会为了许多私密的理由来到这个病态的魔法境地,追求其他地方无法提供的梦想与梦魇。这里的一切都有标价,商品不会太过陈旧。想要召唤恶魔或是跟天使做爱?出卖自己的灵魂,或是别人的灵魂?想将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或是纯粹只是变得大不相同?夜城随时敞开双臂,面带微笑地等着满足你的需求。 [点击阅读]
大西洋案件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2
摘要:珍-玻波小姐坐在窗前瞧着前面,好久以来她已不再欣赏这片原是茂密的花园。但是什么也没去做。雷库克的藉口总头头是道,不是天气太干燥,就是太潮湿,或是泥土泡了水。雷库克自己栽花种菜的原则很简单,泡几杯浓浓的甜茶做为提神用,秋天来时扫落叶,夏天时种植他喜爱的鼠尾草和紫苑花。凭良心说,他喜爱他的主人,也迁就他们的喜好,对于蔬菜他知道得很清楚,什么是上好的香薄荷或是甘蓝菜绝不会弄错。 [点击阅读]
广岛札记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1994年10月13日,日本媒体报道大江健三郎荣获该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正在东京作学术访问,一般日本市民都普遍觉得突然,纷纷抢购大江的作品,以一睹平时没有注目的这位诺贝尔文学奖新得主的文采。回国后,国内文坛也就大江健三郎获奖一事议论沸腾。 [点击阅读]